Chapter23
作者:月亮与太阳的故事      更新:2025-12-15 17:18      字数:3291
  韫曦见陆云踪已经包扎好伤口,边缘已不再渗血,显见得是已止住,无甚大碍。她抬眼望了望天色,山影渐渐压上来,鸟鸣也开始稀落,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真得要回去了。你自己小心些,若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定要找正经的大夫瞧一瞧,可别逞强。”
  陆云踪把那点玩笑气收了个干净,眉眼间的锋芒被暮色一抹,倒显得格外沉稳,他看向她,有些笨拙地认真说:“对不住,我没帮你找到你的意中人。”
  “意中人”三字,多少有点别扭。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拧了一把,又涩又酸,迫得他挪开目光,装模作样地看向天际夕阳沉沉。
  韫曦目光却落到他脸上,他此刻抿着唇、微微皱眉,很是懊恼的样子。
  她忽然有些恍惚,二人面容迭在一处,上一世陆骁遇到难题的时候,便也是这副模样,抿着唇瓣不吭气。她会缠着他说会儿话,然后伸手去戳他脸颊,最后陆骁被她戳得没脾气,温柔一笑,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慢慢说起那些烦心的事。
  韫曦这时候才发觉,原来外表风光亮丽的大将军也会有这么多难以攻克的难题。
  她想得入神,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浮上来,却又在下一息骤然被撕开。
  脑海里闪过那些曾经的画面:二人起初聊天还算正经,过了会儿便是轻声细语、低笑呢喃,在后来又被翻红浪、耳鬓厮磨,陆骁压着她在榻上,身下温柔而又用力地冲撞,韫曦软软求饶,他却说了好些荤话,反而攻势更猛,弄得韫曦不知是沉是浮……
  那种缠绵、那种迷乱、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温柔与粗暴交织……
  不行,不能再想,太丢人了!
  可心像被火点着似的,灼灼烫得慌。
  韫曦的脸一点点染上红晕,从颊侧烧到耳尖,脖子白得像刚抽出的笋芽,此刻却被浸上一层绯色。
  陆云踪本来正试图道歉,见她变得通红的脸,心生诧异。
  韫曦忙摆手,语无伦次:“没、没关系的,我……我先走了,不耽误你,后会有期!”说罢,溜之大吉。
  她这样失态,还有眼神里的缱绻芳思,陆云踪还是察觉到了。
  那个叫陆骁的人,果然是她的意中人吧。
  女儿家的脸皮再薄,也不会拿这等关系名节的事胡说。能让她脸红成这样,肯定是真情实意、一往情深的。
  可问题又绕了回来,这人姓陆,还与常家有关联?
  陆云踪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常家那一群道貌岸然的王八蛋,与他们沾亲带故能有几个好人?
  小姑娘生得单纯,又心软,被人三言两语称赞几句、送些假意的体贴,不就容易交付真心了?若当真遇上个油嘴滑舌、擅使伎俩的混账,哄住她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那人倒好,既然让姑娘动了心,却连影子都找不到。
  这算什么?骗了人家的心,转头拍拍屁股走人?
  陆云踪越想越气,血气往上涌。
  这种负心汉……必须揪出来揍一顿才算完!
  若是有朝一日,找到那陆骁,他一定把他按到墙上质问,问他到底给姑娘许过什么承诺,问他为什么失踪,让他跪着把事情说清楚。
  若敢说一句推脱的混账话,直接抡起拳头给他几下,不打断骨头也得让他长记性,这才能出口恶气。
  正想着,脊背突然一凉。
  陆云踪立刻打了个喷嚏……
  夜色已深,王家老宅的某处书房里却仍亮着灯。
  王亦安坐在书案前,深深缓了口气,听着手下禀报白日里的追捕结果。连着两次追拿却都扑了个空,而且每一次都是因为韫曦和韫曦身边人的阻拦,他心中着实惊诧,不由猜测韫曦那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属下说完,青年神情一如既往的温雅平淡,看不出是怒是喜,手中只是摩挲着韫曦遗留的衣袖布料和金簪。
  他能想象出她当时是如何决绝地撕下它,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好奇或浅笑的眼眸,彼时定然满是努力维持的冰凌般的傲然与不容置疑。
  末了,王亦安还是摆了摆手让他们先退下。
  手下连忙应声退下,脚步散去之后,屋内重新恢复清寂。
  小厮在一旁侍立,看着自家公子神色,忍不住揣测他心底的想法:“公子,公主殿下久居深宫,心思单纯,怎会与那等江湖中人结识?莫不是、莫不是那人巧言令色,利用了公主的善心,或是另有所图?”
  王亦安思虑许久,叹了口气,也觉得有些疲乏,一手揉了揉太阳穴,低语说:“此事内情,我亦不清楚。但无论如何,今日之事,不必在公主面前提起,更不必对外声张。你去传我的话,告诉下面的人,关于陆云踪之事,暂且按兵不动。不过,盯紧些。公主不可能永远留在豫章郡。待公主凤驾离开江右地界之后,务必周密布置,寻准时机。我要的是,一击致命,再无变数。”
  韫曦单纯,二人之间可能有什么自己尚且不知的牵绊。陆云踪,呵,王亦安攥了攥手指,只觉得这三个字念出来都肮脏污秽。
  小厮领命,刚转身推开门,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个纤细的身影。
  灯影摇晃,照亮了冯潆潆微红的面颊。她站在门外,已经候着许久。见小厮开门,立刻露出温婉笑意,声音柔柔的:“表哥还未休息吗?”
  小厮虽然觉得表小姐也很好,但是公子明显心里装的人是公主,心下为难,也只能赔笑说:“公子尚未歇息,表姑娘此时来,是有何事?”
  冯潆潆手中端着个白瓷小盅,笑容柔软:“我想着表哥政务繁重,奔前跑后,必然乏累,便做了些药膳汤来。对身体大有好处,趁热喝才有效。”
  小厮还想委婉推辞,谁知屋内忽然响起王亦安的声音:“表妹进来说话吧。”
  冯潆潆眸光一亮,立刻提着小盅走进书房。
  王亦安捏捏眉心,从烦扰中抽回神来,抬眼看她,说道:“有劳表妹。药膳我心领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夜深了。”
  冯潆潆眼圈一下子红了,几乎立刻,泪水便翻上眼眶,声音哽咽:“表哥……你心里还是恨我的,对不对?”
  王亦安收拢起来韫曦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在屉子里头。烛火映着他侧颜,线条冷硬,眉眼却又一向温和,好像天生便是这样一副“春风普渡”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他脾气好、心性好、人人都相处得来。
  可冯潆潆知道,他的温和像一层薄薄的水光,看着暖,碰上去却凉得很。
  “此事无需再提。那日之事,你我皆有不当之处。我虽非存心,终究累你受损,这份亏欠,我自会设法弥补。表妹也莫要再多思多虑,安心在府中住着便是。”
  冯潆潆丝毫不怀疑王亦安这番话的真实性,他若说弥补,那必然是弥补,他若说会负责,那也一定是负责到底。
  他总是这样,对谁都是温润如玉,也同时那样疏离冷漠。好像只有公主对他的冷言冷语,能让表哥稍稍破功。
  冯潆潆心口发酸,沿着喉间一点点往上涌,强撑着说:“表哥说得好听,其实心里,终究还是嫉恨着我的,对不对?我都知道,表哥如今,心里倾慕的是公主殿下……”
  “事关公主名声,”王亦安打断她,起身,指了一下屋外,“表妹慎言。表妹还是回房好生歇着吧。春日气燥,小心身体,夜里就莫要出来,以防受凉。来人,送客。”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
  冯潆潆呆若木鸡。
  另一边,韫曦坐在窗口,看着天光透过竹影洒在地上,一片片斑驳,她心里却没那么安宁,脑子里全是那天的情景,以及,陆云踪。
  总共见了这么几次,他两次都受了伤。
  韫曦忍不住撇嘴,暗自嘀咕着,他还自诩什么江湖侠客,动不动就故作高深还和自己油嘴滑舌,其实也不过如此。
  廊下,孙嬷嬷与星穗带着下人们来来回回收拾东西,箱笼一口口摆上长廊,预备着马上便要回京中了。
  韫曦看着大家走来走去,微微发怔,来到江右这么久,明里暗里问了许多人,探了许多路,可关于“陆骁”,始终没有一点确凿消息。
  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到了这一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亲自去找常氏问问了。
  虽然自己并不想见她们。
  孙嬷嬷听她作此打算,为她倒了杯茶,略作沉吟开口说道:“老身那日借着闲聊旧事,常夫人听得仔细,可一提到‘陆’姓或是名中带‘骁’字的年轻子弟,她便说常家族亲虽多,却并无这般人物,语气倒是肯定,看不出太大破绽。公主是疑心她有所隐瞒?”
  韫曦攥紧了帕子,茶盅重重压在小几上,倔强固执地吐露:“我就是不死心。反正只剩下这一次机会,死马当活马医了。两日后就要离开江右了,不问清楚,我心里……总归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