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
作者:
韩金玉 更新:2025-08-17 15:22 字数:4399
宗月璞年少时和白苓的恋情,曾经是大学里的一段佳话。
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在那个作风还有些保守的年代,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学习。
宗月璞原是不打算在学校谈恋爱的。
毕竟他的家庭条件摆在那里,父母弟弟都需要他照顾。
刚入学的他忙着勤工俭学,整天形单影只、孤僻冷漠,身边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可是白苓不同,性格热情大方、学习积极努力,是班里最受欢迎的女同学。
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人的成绩都很好,常常是班里的前两名,你追我赶,都不服输。
可渐渐的,不知从何时起,白苓总是喜欢找他问题。
刚开始他会拒绝,后来架不住女孩一次次的软磨硬泡,慢慢开始放下心中的防备,两个人逐渐有了交
流,心也开始慢慢走近。
白苓问他的那些问题简单易懂,她自己不可能不会。
宗月璞就是再傻也明白了她的心意。
两个优秀的人建立革命情谊,水到渠成。
如果白苓没有隐瞒自己的家庭背景的话。
宗月璞是真的想过和她结婚度过一生的。
*
后来的回忆不甚美好。
宗月璞冷肃着脸,转身看向故人。
隔着十几年的光阴,昔日的恋人重新站在一起。
旧爱情仇,黄粱一梦。
“鹤璞,真的是你。”
白苓眼眶泛红,紧张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想起什么,不自在的摸了摸鬓角的发丝,生怕凌乱的发丝影响自己在男人眼里的样子。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没想到今天这里看到你了。”
红唇轻启,有些庆幸。
“本来我今天不打算来的,还好、还好我来了。”
宗月璞长身而立,黑眸翻涌着看不清的情绪,沉默看着眼前的女人。
自从他回京,就做好两人会碰面的准备,所以并无惊讶。
白苓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职业套裙西装,胸口别着商会的徽章。
头发盘在脑后,妆容精致,手里拎着昂贵的提包。
保养得当的脸上看不出年纪,只是眼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泄漏出一丝疲惫。
“鹤璞,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男人淡淡答道,“还好。”
不冷不淡的语气让白苓心底一咯噔。
忍不住迈步上前,“鹤璞,你回京怎么不和我联系?!”
男人跟着退后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席夫人请自重。”
一声席夫人,白苓的满腔情意瞬间被浇的透心凉。
眼角的泪滚滚落下。
白苓苦涩一笑,“鹤璞,你还在怪我。”
“当年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爸他……”
她想解释当年的事,刚张嘴就被打断。
“宗某与席夫人无旧可叙,先告辞了。”
“鹤璞!”
不顾身后人的挽留,关上车门离开。
静谧的车厢。
宗月璞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眉心微蹙。
记忆一片片闪回,父母和弟弟的死状再次席卷心头。
仇恨翻涌,喉头腥甜。
伸手捏了捏眉心,缓解着情绪的波动。
秘书尽职尽责的开着车,车厢里静悄悄的。
宗月璞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又恢复冷静严肃的模样。
偏头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转黑,路灯一盏盏亮起,行人匆匆。
车身缓慢驶入一处街角,看到熟悉的人影,宗月璞倏地抬手。
“停车!”
*
周然和余雨、罗玉敏去后台找张小雅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周然气得要骂人,正要打电话叫人去找。
安晴就给罗玉敏发短信告知了张小雅的去处。
原来她在闭幕的时候趁乱偷偷从后门跑掉了。
几个人在后门口的巷子里堵住张小雅,周然就要上手打人。
余雨赶紧拽住她,“你先问清楚到底是不是她干的?!”
周然嚷道,“只有她进过我的更衣室,肯定是她动的手!”
张小雅蜷缩在角落,似乎料定她们没有证据,丝毫不退让。
“你们说是我干的,我干什么了?”
“你敢说不是你进我的更衣室,在我的舞裙里放了过敏的东西?!!”
张小雅脸色枯槁,双眼无神,瘦得有些营养不良,皮包骨头露着苦相。
“你们有证据吗?就说是我做的。”
罗玉敏抱胸厉声责问,“不是你做的,你偷跑什么?”
“而且姑奶奶我亲眼看到你从周然的更衣室走出来,还嘴硬!”
“我只是着急回家才走的后门,而且更衣室谁都能进,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做的。”
张小雅脸上心虚一闪而过,瞧她们没有实际证据,眼神透露着精光。
挺胸大声说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堵我,还冤枉我,我要去告诉老师!”
“你!!!”
罗玉敏被气的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
余雨在一旁拳头攥得都硬了。
小女生扯头花的剧情无趣且幼稚,并不能奈何对方屈服。
下一秒
“啊——”
张小雅被周然一脚踹到地上,捂着肚子弓着身子缩成一团,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周然没说话,左右手开弓,两个清脆的巴掌甩在脸上。
拽住她的头发,强行抬起她的脸来和自己对视。
周然朝她冷冷一笑,冷艳倨傲的眉眼和周蔚如出一辙。
语气不屑,“告老师?”
“张小雅,你尽管去告。你看明天我会不会让你从学校消失。”
说着手上用力,张小雅跟着吃痛大叫。
“你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算计我。”
“进学校的时候老师没有警告过你们不要招惹我吗?也是难为你找到那些腌臢东西。”
说着俯身凑近张小雅,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这么瘦,今天晚上扔进护城河里喂鱼,第二天就全剩骨头了。”
“或者把你扔进天井里浇筑上水泥,不会有一点尸臭味。”
“你瞧,我弄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家里人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小姑娘勾着唇柔柔的笑,说着最狠的话。
张小雅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发白,面皮微不可查的抖动着。
大概是周然的语气太过认真,不由得恐惧出声,“啊!!周然你这是杀人!”
踉跄从地上爬起来,试图逃离这里。
“报警!我要报警!!!”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不用报警了。”
高大笔挺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不知站在角落里听了多久。
“警方最近新引进了一项DNA检测技术,可以通过提取衣物上的生物痕迹检测出是什么人留下的。”
漆黑如墨的眼睛如鹰隼般盯着张小雅,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
“至于你有没有做过,跟我回警局一趟就什么都知道了。”
男人语气强硬,透着不容置疑的姿态,让人莫名信服。
张小雅脸色白得像纸,闻言已经自乱了阵脚,不打自招。
眼神慌张,拼命摇头。
“不、不、我不去警察局!我不要去!”
说着一步步往后退,企图逃跑。
周然冷着脸,又是一脚,比方才力道还重。
张小雅登时倒在地上没了言语。
宗月璞给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立刻上前将张小雅提起来塞进跟过来的警车里。
“周小姐,太晚了,送你回家。”
宗月璞放低声音问周然。
周然指指余雨罗玉敏,“她们呢?”
“放心,我的秘书帮她们录完口供会亲自送她们回去。”
周然满意的点点头,指尖对准自己,“那我呢?不需要录口供吗?毕竟我才是受害人哎!”
宗月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眸。
漂亮的狐狸眼眼波流转,透着喜人的灵气,不自觉被吸引。
手指轻轻捻动,重新攥成拳垂在身侧。
心头闪过一丝情绪,快到来不及抓住。
“周部长的妹妹不需要走这些过场。”
周然不放心地回去和余雨罗玉敏嘱咐了几句,才钻进宗月璞车里。
秘书愣在原地,表情扭曲地看向开车离开的男人。
以往自家局长从不管这些闲事的,不背后捅刀都算积德了。
今天这是演哪出?
英雄救美?
但是这美人儿未免太小了些吧?
*
轿车平稳驶在宽敞马路上。
小姑娘裹着黑色长款貂皮大衣,踩着一双短靴,露出纤细的脚踝。
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净,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垂,素白的小脸有一半都藏进毛茸茸的衣领。
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在霓虹灯的交错光影中一闪一闪。
宗月璞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
车里放着香薰,是淡淡的青草香。
周然坐在副驾驶,从口袋掏了掏,摸出一块比巴卜泡泡糖。
拆开塞进嘴里,嚼嚼嚼,嚼嚼嚼,吹出一个大泡泡。
瞬间车厢里溢满葡萄味的清甜。
周然含糊不清地开口,“宗月璞,他们都怕你。”
他的秘书很怕他,余雨罗玉敏也有些怕他。
张小雅更是怕到不打自招。
宗月璞一愣,小姑娘非常敏锐。
“所以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嘭的一声,吹起的泡泡碎裂在空中。
“你是个好人。”
好人?
男人似乎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严肃的脸上浮现笑意,沙哑低沉的笑声溢出喉咙。
要是他的秘书看到了,怕是会以为局长鬼上身。
今天晚上笑了这么多次,瘆人得慌。
周然古怪地看他,“你笑什么?”
宗月璞对上周然,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下来。
“这是周小姐今晚第二次夸宗某了。”
第一次是在大礼堂见面时,周然随口说的一句话。
“嗷~”小姑娘了然一笑,倨傲地嘲讽,“以前没有人夸你嘛。”
“宗某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
“那你爸妈呢?他们不夸你吗?”周然好奇追问,有些不理解。
周耀辉和谢眉对周然这个女儿有求必应,实行鼓励式教育,再加上周蔚无底线的纵容宠溺,所以周然基本上都是在夸夸声中长大的。
“父母都去世了。”
“哦。”
宗月璞偏头看了眼小姑娘。
对上他的视线,周然耸耸肩,“那你是挺可怜的。”
宗月璞微怔。
莫名的,今晚积在心头的那股郁气一扫而空。
这是头一次,有人在他提到家人时,没有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
点头附和,“嗯。很可怜。”
一晚上,宗月璞见识到了这个小姑娘的不同样子。
舞台上翩翩起舞发光的美丽,生气时打架快准狠的果决,静下来时懵懂乖巧的纯真。
小姑娘的眼里,至纯至洁。
好和坏、黑和白都泾渭分明。
好的便开心对待,坏的就无情除掉。
像天边的月亮。
清冷孤傲,又散发着动人的光芒。
忍不住让人去触碰。
洁白无瑕的月影在他阴暗沉疴的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息。
车停在玥湖门口。
周然下车,背对着他挥挥手,身影轻快的奔回家。
像山里的小狐狸下山溜达一圈后又重新回到她的小窝。
宗月璞笑笑,看着小姑娘开门走进去。
空气里还残留着小姑娘的玫瑰气味。
斑驳了车里的青草香。
低头一看。
车座底下静静躺着一枚珍珠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