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肆终于侧过头，目光重新锁住她。
  那目光不再是姜余刚上车时，那淡定的模样，却依旧带着令人无所遁形的穿透力，甚至……多了一丝她无法理解的，近乎审视的兴味。
  “姜余。”他念她的名字，声音不高，“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慈善家？”
  姜余摇头，没有任何毛关系。
  “为什么想要帮她，她都那样对你了？你不膈应？”
  “额……我就是有点同情她。”
  姜余编了个蹩脚的理由。
  她更多的是不理解，裴肆为什么会这样问。
  “你是不是想把我推给她？”
  姜余蹙眉。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能不能抓重点说话了！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他居然可以表现的这么淡漠，他怎么能？！
  至少他都是和沉音夕一起长大的。
  怎么每次提起来，就好像沉音夕对他就是个陌生人似的，搞得好像她求了他天大的事一样，恨得人牙痒痒。
  姜余绝望地闭上眼睛，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裴肆：“帮帮她，也不是不行。”
  他微微停顿，像是在欣赏她脸上瞬间变换的精彩表情，从绝望到惊愕，再到一丝不敢确定的微弱希冀。
  裴肆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晰可见的、带着十足掌控欲和某种隐秘愉悦的弧度。
  他身体微微前倾，属于他的强大而冷冽的气息瞬间将姜余完全笼罩。
  他靠得很近，近得姜余能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里面毫不掩饰的，捕猎者般的玩味。
  姜余缩在她自己靠窗的那一角，倒是没有多害怕，甚至这时候她想，大概裴肆很得意吧，这个跟薛商严同等恶劣的人…
  “姜余，这代价……你得亲自来付。”
  代价？什么代价？
  引擎的低鸣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了，四周只剩下裴肆那低沉而危险的声音，和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志在必得的光芒，着实很刺眼。
  姜余看着裴肆近在咫尺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放弃来着。
  可她也看清了裴肆内心里，那份侵占的攻击性。
  这个时候，他们脑子装着恰恰相反的东西。
  他正上头，被这乱花搅乱了对姜余的判断力，这大大的振奋了姜余。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整个人几乎要嵌进冰冷的车门里，小小的动作，在裴肆眼中，却像被惊扰后本能蜷缩的小动物，那份强撑的镇定彻底碎裂，只余下最真实的慌乱。
  裴肆见她这样，心底满足，罢了…原本也没想从她那里讨什么代价，不过是想看她的反应，讨讨乐趣。
  他微微后撤，重新靠回座椅深处，姿态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目光依旧锁着她，如同锁定了一个新奇又值得玩味的猎物。
  车身平稳地驶入更加幽暗的林荫道，斑驳的树影飞快掠过车窗，在两人沉默对峙的间隙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姜余不喜欢太过于沉默的氛围，这让她心里很没有底。
  “你还没说，我要付什么代价。”
  “这么快就答应了？”
  裴肆有意想逗弄她，却见姜余视死如归。
  想她平时对温畅最殷勤，得了空闲就绝对是跟她出去，他便幽幽道。
  “这半个月。”他顿了顿，视线再次落在姜余脸上，“你哪里都别想去。”
  “这就是你今天接我走的理由？我才下楼就把我堵了，你是不是故意跟踪我的？”
  姜余控诉，要真被裴肆知道些什么，她就真的完蛋了。
  裴肆坦然承认。
  “你可以这么理解。”
  姜余试图用沉音夕作为筹码和理由：“我、我…那我要抽时间去看看沉音夕，必须去，不然半个月闷在家里，我会憋死！”
  裴肆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你以前在病房，不是几个月都躺的下来？”
  “那不一样！”姜余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
  裴肆挑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沉静如水，却比刚才的咄咄逼人更让姜余心头发毛。
  姜余在他眼里，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对峙中渐渐失去了底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真皮座椅。
  她本来还想争取一下的，给自己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接近沉音夕。
  就在姜余以为他会再次冷硬拒绝，或者用更刻薄的话将她堵回去时，毕竟她不常从他口中听到什么好话。
  裴肆却忽然开口了，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漫不经心。
  “可以。”
  姜余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巨大的意外让她一时忘了反应。
  “不过，”裴肆慢条斯理地补充，“探望时间，地点，方式，由我决定。并且，每一次，都必须由我陪同。”
  “什么？！”姜余惊愕出声，“你陪我去？为什么？！”
  裴肆提这么多狗屁要求，她还怎么去套话。
  他去做什么？看沉音夕的笑话？还是监督她？这比不让她去还令人窒息。
  “这就是附加条件。”裴肆的语气不容置喙，他微微偏头，“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继续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他给了她选择，却是两条都通向同一个牢笼的路径。
  只是第二条，连那点透气的缝隙都彻底堵死了。
  姜余狠了狠心，有点儿希望就抓牢固吧，总比什么都做不了好，总会有办法的。
  “好。”
  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不甘和无可奈何。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裴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得逞的微光。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正前方，仿佛刚才那场决定她未来半个月自由的谈判，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明天下午三点，我会让司机接你。等过了这半个月，我再带你出去。”他下达指令，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与掌控，“现在，安静点。”
  命令式的口吻彻底堵住了姜余还想争辩的嘴。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点细微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