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塞面无表情，冷着脸和兰花有点像，皮肤很白，没有血色，像一块冻在雪山下几千米深的坚冰，等莫里说完后又静了许久，才掀起眼皮瞥了两人一眼，“以塞。”
  妹妹头，杏眼，发尾修得整齐，没一丝跳出的杂毛，明明长了张萌妹的脸，却人高马大，腿很长，腰线比普通人高了几厘米，靠在沙发背面都得把腿屈起来，整个人苍白，乖僻，比兰花还要没有人气。
  蒋兰絮不说柏诗还真猜不到这是能给自己帮助的人。
  里昂仍旧没回头，江猎等了一会，见他无动于衷，也草草介绍了自己，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柏诗就接上，“我叫柏诗，是这次任务的随行向导。”
  她的社交笑容很甜，拿捏大部分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心理，再加一点有感而发的真诚，虽然还站在江猎身后看起来有些胆怯，但也因此更惹人怜爱，蕾茜撑着下巴，黄金的竖瞳向两边微微发散，喝了酒一样微醺起来，以塞又瞥了她一眼，这回视线没收回去，定定地看着她，像在研究什么新奇的命题。
  莫里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明明没有恶意，但却让人十分不舒服，那是一种传统男人低俗的打量，似乎在衡量她作为女人的价值。
  他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属实稀少，是个货真价实的异类。
  如果在以前柏诗一定会感到被冒犯，但也许是女性身份凌驾于男人的权益之上太久令她生出些大权在握的平和，这点打量在她眼里变得有些不痛不痒，像狮子被躲在土里的蚯蚓窥视健美的肌肉，因为思想层次力量差太多，所以并不放在眼里。
  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知道莫里如同蒋兰絮所说的那样不成气候就撇开了视线，眼睛一转，发现里昂不知何时转了过来，在她观察周围时他也在看她，一副高高在上审视的嘴脸。
  实在欠揍。
  但她和江猎都默契地没在现在提白等那么久的事，江猎隐忍是本能，对方是他以后的上司，于情于理都不会再提，她隐忍只是想等一个时机，不想在这给新认识的队友第一面就留下一个坏印象。
  里昂并未发觉自己看柏诗的时间有些过长，他也从来没这样不带敌意地仔细观察过一个向导，他和蒋兰絮关系不好，也懒得欣赏他那据说‘勾魂摄魄’的外貌，唯一一次仔细看他的脸还是因为谈合作谈火了想一枪崩了他怕认错人。
  其实坐到他这个位置已经免疫大多数美貌，再者他本人长的也不差，还不至于会因为好看而多看某人两眼。
  他只是想从柏诗脸上细微的表情猜测出她的真实意图。
  一个来路不明的向导，几乎初见就让蒋兰絮这个老狐狸竭诚相待，私下里甚至对下属说过类似想扶持她上位的意思，几乎是在向大众昭告我有问题，他和蒋兰絮赫米尔再怎么争斗都是天枢塔内部的事，让一个塔外人加入就触及了根本利益。
  十分典型的贵族做派，依赖世袭制度维护特权，充满封闭性和排他性，他没过问赫米尔，但傲慢地认为她为了巩固自身利益会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这边。
  哪怕她的女儿和柏诗交好。
  柏诗平静地看回去，过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且有点恶心，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又不想叩开里昂的心脏，这对她来说和鬼故事有什么区别？她率先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视，一转脸，又看见蕾茜笑意盈盈的眼睛里。
  她的笑让她觉得有些熟悉，温和又无害，和她极具攻击性的外貌反差太大，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江猎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往旁边站了点，遮住里昂直勾勾的视线，于是这道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变成割人的眼刀。
  江猎看回去，皱着眉，一脸不赞同，不止他，连心思不纯的莫里都觉得这次队长的视线太过冒昧，像要用眼神把小向导扒光了似的，把他们当空气呢？
  他嘟囔着抱怨了一句，里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决定大发善心地结束这场无声的对峙，“恭喜，”他轻启嘴唇，带着十二分的漫不经心，“不算太蠢，最终还是找到这了。”
  柏诗忍了又忍，伸手抓住江猎的袖子，低下头没把狰狞的脸露出来，生怕嘴比脑子快先骂出去。
  要不是、要不是为了任务！
  她的低头很大程度取悦了里昂，他原本还打算继续磋磨两人，话到嘴边却成了：“既然人到齐了，出发吧。”
  蕾茜和莫里从沙发上站起来，以塞也站直了身体，休息室不小，但站满五个人高马大的哨兵还是多少令人感到压迫，里昂越过众人目不斜视地走出休息室，行步如风，路过柏诗时甚至带起她那些刚刚在下面被挤散的碎发。
  确定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柏诗拉了拉江猎，凑近他咬牙切齿道：“我想扎他小人。”
  江猎：“……那你得背着他。”
  他没多问，甚至站在她的立场替她考虑，有些朋友的样子，柏诗感到欣慰，张了嘴刚想谢谢他，肩膀上搭上来一只手，纤长漂亮，也很有力气，即使不使劲也能看到上面淡淡的青色脉络，那张总令人失神的脸就这么凑过来，停在离她肩膀不多于十厘米的地方，笑着说：“那是得背着他，他这个人心眼特小。”
  柏诗一瞬间有些紧张，不知道是因为被美貌冲击还是因为蕾茜的立场摇摆不定，有一半会向里昂告状的可能，“你、你听到了啊……”
  蕾茜看着她无辜地眨了下眼睛，“你的声音也不小嘛~”
  柏诗：“那你会和里昂说吗？”
  蕾茜勾起唇角，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性格的确很让人讨厌啊，”她凑过去，用脸贴了贴柏诗的脸颊，用力地蹭了一下，“跟他比我当然站在你这边，”贴过后鼻子耸了两下，声音都变的黏腻娇嗔：“你好香啊~”
  柏诗的脸瞬间漫上红晕，脑子只想着什么香？香什么？姐姐身上也好香，贴贴~
  蕾茜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莫里在里昂之后离开，蕾茜是跟上去的第二个，后面还有以塞，她松开柏诗的时候她的脸还热着，向外冒着气，烤红薯一样，江猎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亲密，背过去的手攥紧了拳头，有些难受，但到底没出声制止。
  蕾茜离开后以塞走过来，站在刚刚蕾茜的位置不再动，也不说话，睁着一双瞪圆的杏眼盯着柏诗，面无表情，也没什么压迫感，像一块静立的石头，刻意忽视就能完全当她不存在。
  柏诗顿了下，问她：“怎么了？”
  以塞：“我也要。”
  柏诗：“？什么？”
  以塞指了指自己的脸，动作还有些生硬，像是刚学一样，“你的脸，我的脸，”她击了个掌，发出啪得一声脆响，“这样。”
  柏诗听得脸有点疼。
  以塞鼓完掌后突然皱眉，似乎觉得不太符合，又重新分开手掌，这回合掌时动作放缓，手心慢慢地贴合到一起，没发出一点声音，成功后视线又重新定在柏诗脸上，说：“这样。”
  柏诗：“……”
  你这样很像人机你知道吗？
  姐姐你比兰花还像机器人。
  她沉默太久，以塞可能以为活动做到她这里就没有了，歪了歪头，冷着脸问：“不行吗？”
  好萌！
  冷脸萌！
  只看脸的话的确十分可爱，柏诗决定举行贴贴大放送！
  “行！”
  “贴！”
  她踮起脚，伸手去够以塞的脸，但身高差距有些大，只能摸到她的脖子，以塞聪明地弯下脊背，把脸凑过去，柏诗轻轻拨开她平整的刘海，露出被遮住的面颊，指腹贴上去立即感到些冰冷。
  原来以塞不止是看上去冷。
  温度的差异令两个人同时颤抖，柏诗往前走了两步，几乎埋进以塞的怀里，昂着头把脸贴上去，蹭猫咪那样蹭了好几下，蹭完挪到另一边，又蹭几下，甚至把热气从自己脸上传递到以塞脸上，等她站回来，以塞原本苍白的面容隐约有了些血色。
  她伸手摸了摸，热度从皮肤渲染到指腹上，很明显地怔愣住，“谢谢你，”没有情绪的眼睛就这样盯着柏诗不动，显得格外真诚，“很暖和。”
  “我很喜欢你。”
  “怪不得蒋兰絮让我保护你。”
  柏诗大惊，恨不得立刻捂住她的嘴，“这话能直接说吗？”
  以塞疑惑：“不能吗？”
  柏诗：“虽然你可能早就暴露了但是，你还在里昂手底下呢……还是低调一点吧？”
  至少不要这么猖狂啊！！
  以塞：“为什么？”她想起柏诗和蕾茜一开始说的要背着里昂，似乎懂了：“害怕里昂知道吗？”
  以塞：“没关系，我经常在他面前提的。”
  柏诗：“……”他能忍住不把你遣返给蒋兰絮也是厉害。
  柏诗：“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你一下，你当初是怎么暴露身份的呢？”
  以塞回忆了一会：“他让我听他的命令，我说不行，他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我要听其他人的。”
  “他问是谁。”
  柏诗看着她没有一丝阴霾的眼睛，几乎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说蒋兰絮。”
  她叹了口气，尘埃落定的同时不免对蒋兰絮生出些埋怨。
  为什么要让以塞去当间谍？她这个真诚得诡异的性格他真的放心吗？
  还是说，又是他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