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暗海(四)为了留下她,他当然还可以做得
作者:华木有听      更新:2025-07-05 17:47      字数:5326
  那天的神圣议会厅内,光洁的大理石再度被擦拭一新,厅内两旁都挂上了崭新的绣满秋季花卉的丝幕。奈娜身穿华丽的金色蝉翼纱裙,头戴王冠,面无表情地坐在首位。
  她曾经多次坐在这个位置上,但今天与以往不同——今天,她身旁有了和她平起平坐的人。
  奈娜看着摆在她和希克斯面前的那迭厚厚的羊皮纸,最上面同时用斯卡语和雅弗所语两种语言写着:《斯卡-雅弗所君合国议会法典》草稿。
  她的视线转向面前的一排排高椅。会议即将开始,但仍有大半座位是空的,包括总是被预留给安蒂公爵的位置。
  新任命的议会长走到厅堂中央,向奈娜与希克斯恭敬行礼,然后举起面前桌上的木槌,重重在底座敲打了两下。
  ——————
  “咚”!“咚”!
  掘墓人用小铁锤将黑檀木制成的棺材撬开,下葬时上头洒满的鲜花早已腐烂,此时簌簌向两旁滑落下去,露出原本被掩盖住的、一只几乎有一整个手掌那么大的蜗牛,那硕大粘软的身躯正在螺壳的掩饰下慢悠悠地爬行,吓得奈娜后退了半步。
  留意到她的反应,掘墓人抬头对她咧嘴一笑,露出沾着黄渍的、高度参差不齐的牙齿。
  “墓地的蜗牛长得比别的地方的大和肥,”他解释说,“但没人捉来吃,因为怕有死人味。”
  奈娜勉强地点点头。斯卡人确实喜爱吃蜗牛,香草焗蜗牛就是王都的一道名菜,但此情此景下,她听了实在有点反胃。
  一阵强风突然吹来,四周的紫杉木开始剧烈摇晃,像是在抗议着什么,唯独四周那些爬满青苔的墓碑没有任何反应。
  奈娜和伊奥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长方形的棺木,看见一具被黑色的亚麻裹尸布包住的人体显露真身,隐隐散发出防腐香料的味道。
  掘墓人将铁锹和铁锤都移到一边,整个人跪在土坑旁,像个急切地要为客人展示货品的商人一般,伸手为他们掀开了裹尸布。
  ——————
  他掀开她的披风,用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直接抱了起来,走到书桌后坐下,再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今天去做什么了?”他摸着她的头,语气随意。
  她想到了摆放在政务厅里的那份文件。
  “你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我是你的丈夫,不最关心这个,关心什么?”
  她盯着他好一会,才说:“我以为你最关心的,是怎么把我的国家变成你的国家。”
  “奈娜,是我们的国家。”
  他这样回答,然后像对待一只猫咪一样,开始爱抚她的脖子。如果只看烛火在墙上照出的剪影,那是一个人试图掐死另一个人的场景。
  ——————
  奈娜第一眼留意到的,当然是卡吕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
  由于卡吕天生驼背,因此腿部和脚部下方都垫了额外的布料,让他的身形看起来更加“正常”一些。整具尸体本身呈现出人死后自然肿起的模样,眼睛和嘴都已经被蜡封阖,脚踝也被带子捆在一起,经过防腐处理的皮肤则带着一种诡异的皮革般的质感,颜色发绿发褐。
  “看起来,确实是自行上吊身亡,没有任何异常的挣扎痕迹。”伊奥仔细观察了一会后,这样判断道。
  奈娜问掘墓人:“这位先生自杀时用的绳子,公墓还保留着吗?”
  “尸体被运来的时候,是附上了绳子的,但是,这些东西没有什么保留价值,所以已经被我们烧掉了。那条绳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伊奥用手悬空比了比那勒痕,“很宽,不太像一般王都里的平民会用到的,倒有点像军队作战时才会用到的那种粗绳。”
  “只是不常见而已,但也不是完全买不到吧?”奈娜问。
  伊奥叹了口气,“对。”
  两人就这样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奈娜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掘墓人说:“能否麻烦您将……卡吕先生翻转过来?我想看一看他后颈的勒痕状况。”
  ——————
  他将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桌子上,掀开了她的裙子。
  “我不是要修改《外邦人法》,而是要将其彻底废除,以新的《公民法》作为君合国的治民基础,除非——你仍然希望我的族人在这里做二等人?”
  奈娜当然并不这么希望,不仅是因为她不相信一个民族就必然优于另一个,也是因为一些更现实的原因。
  东斯卡和雅弗所地虽不适合发展农业,矿产资源却十分丰富,这在过去并不算什么大优势,但如今,随着贸易协议的签订,他们将能从苏塞帝国引入更加高效的采矿和运输技术,许多东西都即将发生改变,其中当然也包括旧斯卡和旧雅弗所地之间的权力和地位平衡。
  她还记得,当年在帕斯城与伊奥重逢前,她曾一个人行走在旧市政厅的大理石厅堂内,感慨着这片地区徒有丰富的矿产,却没有技术进行大规模的开采和生产。那时,她怎么可能想像到今天的情形?
  命运是如酒色般晦暗的大海,没人能看清前方的景象。
  “大贵族们……不会同意的……”感受到身下那股凉飕飕的感觉,她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体。
  “嗯,他们也是时候让出权力了,尤其是那位安蒂公爵。”他的手抚上了她的大腿,语气低沉。
  “……当初我夺权时,承诺过要赋予神圣议会独立的立法权力的。”
  “确实如此,其实让他们停留在这种自以为还手握权力的幻想中,也算个好主意,只要我们掌控军事和行政权力,就可以凌驾于立法权之上,把他们变成唯诺的傀儡。”
  他无情的话语让她心中感到一阵寒凉,但同时又清楚地知道,这是通往集中权力必须要走的道路。
  她咬咬牙说:“那要先铲除掉以安蒂公爵为首的议会派。”
  “对,这是第一步,还有呢?”
  他的食指尖碰到了她最敏感柔软的地方,开始隔着那层布料往里面戳去,那种粗糙的质感和体内柔嫩的穴肉搅在一起,弄得她嘴里忍不住发出难耐的嘤咛。
  “奈娜,再努力想一想。”她的那点声音在他听来就像撒娇,于是自己的语气里也带上了浓稠的化不开的欲望。
  “……建……建立和支持新的权贵家族?”她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手心里,努力忍住下身那奇怪的感觉,逼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嗯,”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耳垂,作为对她答对问题的嘉奖,这个动作又引发她的身体一阵战栗,“你打了一场大仗,有许多并非贵族出身的高级士官值得嘉奖。此外,我们都知道贸易将取代农业成为国家财富的主轴,这意味着商人群体越来越重要。引入他们,让议会变成各方势力角力的市集,他们一个个都会来争相讨好我们,自然而然地削弱整个议会的力量。”
  “……你是不是……也想让雅弗所人加入进来?”
  “乖奈娜,已经湿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把她的手扣在腰后,紧紧绑了起来。
  ——————
  “你的先祖把这些蛮人绑在马车后拖行,就是为了让你嫁给他们的后代,出卖自己国家的传统的?”
  奈娜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容易被这种话激怒。
  “时代在变化,”她冷淡地对安蒂说,“何况,这和对你的贪污指控没有任何关系,未来的君合国也不允许你这样的民族优劣论者存在。”
  而安蒂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话,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也不知是在对谁高喊着:“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让女人来统治国家,就是这种下场!”
  奈娜死死盯着他,突然轻轻冷笑一声,“既然你认为女人如此没有价值,为什么之前要主动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利维面前,想要通过婚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看起来,让男人来做决定,也不过是这样!”
  奈娜记得那位仅仅有过几面之缘的塞琪淑女。虽然塞琪并不喜欢她,但奈娜能看出来,她其实非常害怕她的父亲,因为,一个人如果刻意对外做出极其骄纵高傲的样子,往往意味着她在掩饰心中一些更深的恐惧和不安。
  安蒂只是对奈娜展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因为,这是你们唯一派得上用场的地方。今晚入睡前,问问自己枕边的人——问他为了得到你,都用了什么下等手段。你难道不知道,得到了你,就同时也是得到了整个王国吗?”
  他被护卫队押了出去,政务厅的大门轰隆一声关上。
  ——————
  阴沉的天空突然响起滚滚闷雷,在他们头顶轰隆作响,看来,要下雨了。
  但奈娜并不在意,她的眼神只是凝固在卡吕后颈处那个形状有些奇特的绳结勒痕上。
  “是雅弗所人的马缰死结,和我们斯卡人的不一样。”
  卡吕身材矮小并且驼背,因此从不骑马,他会自己打这种绳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我们无法证明这一定就和……我们想的那个人有关。”伊奥迟疑着说。
  “对,无法证明。”奈娜面无表情地回答。
  但是内心深处是怎么认为的,同样无法改变。一把名为怀疑的刀,已经插进了她的心中,开始溢出涓涓血流。
  ——————
  他在桌前就着后入的姿势插进她的身体,两只大手固定着她的臀部,性器混合着她的分泌的淫水,开始用力进出,大腿撞击着大腿,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啪”、“啪”声响,仿佛他们连接的地方就是世界的中心。
  她的手被皮带束缚住了,于是身体只能彻底由他摆布,无力地瘫倒在桌面上,她看见烛火变成狂乱的影子,晃成无数光的碎片。
  她的身体感受到熟悉的被年长男性强力征服的快感,眼神却不自主地落到面前的另一份文件,最上面同时用斯卡语和雅弗所语两种语言写着:《斯卡-雅弗所君合国议会法典》草稿。
  又是一件他没有事先告诉她的事情。
  她的眼睛失神地扫过上面一行行的字——
  神圣议会固定席位增至二百席……
  议会长……定期向女王陛下与亲王殿下汇报……
  女王陛下与亲王殿下享有立法参与权和动议权……
  雅弗所人同样……
  ——————
  “神圣议会固定席位增至二百席。除拥有正式军职者外,成员均须具备不低于叁十万斯卡金币之登记个人财产。”
  “议会长除主持会议外,同时还负责监督并审查议会成员行为,定期向女王陛下与亲王殿下汇报,以维护议会之公正与秩序。”
  “神圣议会为王国最高立法机关。女王陛下与亲王殿下享有立法参与权和动议权,可出席议会、提出意见,并在法案表决中各持一票。”
  “作为君合国公民,雅弗所人同样具备成为神圣议会成员之资格。”
  ……
  整整一个上午,议会长的声音空洞地回荡在金碧辉煌的议会厅内,宣读着《议会法典》草稿的内容。由于内容过长,中间不得不多次叫停休息,议会长本人念得口干舌燥,喝掉了整整五杯水。
  以安蒂公爵为首的议会派均因为不同的罪名被捕,政治风向发生重大变化,还留在这里的贵族不敢发出反对的声音,法典就此顺利通过,将于两个月后正式施行。
  会议结束,奈娜和希克斯回到王宫,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房间后,两人摘下了冠冕,再准备换下正式的服装,一起去用午餐。奈娜却突然沉默着走过去,靠在希克斯的后背上,微微蹭了两下。
  如今的她难得对他这样,他心里一下软化,这就想要转身用吻去疼爱她。
  但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他停下了动作。
  “我从没见卡吕先生碰过马匹,但他自杀时,打的结却是雅弗所人的马缰死结。”
  他们就保持在这看似亲昵的姿势。希克斯沉默了片刻,最后淡淡回应了一声:“嗯。”
  “……所以,还需要我继续想办法查下去吗?”她又轻声问,声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他的下颌线微微绷紧了一些,“你现在问我,不就是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吗?”
  “你要否认吗?”
  “我不否认。他当时选择去找伯塔救你,这件事,我不可能原谅。”
  ……
  她的头离开了他的背,很久没说话,他终于打定主意转身,就看见眼泪无声地在从她的眼眶中流下,而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正带着失望、不可置信、甚至是轻微的憎恨的眼神看他。
  她摇着头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卡吕先生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你不是说他是你真正关心在意的人吗?他完成了对你的承诺的,他忠诚到了为你效劳的最后一天,他最后只有那一个愿望——回到曾经出生的城市,在一栋漂亮的小房子里安静而幸福地度过晚年,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说到最后半句话时,像是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愤怒一般陡然拔高,希克斯将手轻轻搭在她的上臂,似乎是想安抚她。
  “奈娜,等你平静一点,我们再说这件事。”
  但她的情绪已经完全上来了,根本顾不得要平静。她狠狠甩开他的手,“多谢好意,但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作答:因为他属于你,对吗?就像我属于你。所以,作为你的所有物,没有期限!也没有退路!”
  希克斯皱起眉头来,她说的当然没错,但他很不喜欢这种措辞方式,因为他对她,并不只是出于动物般的占有欲,才会这样费尽心思的。
  奈娜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冷笑出声,语气半带讽刺半带认真:“接下来,我该去审问牢狱中的安蒂,和他好好聊一聊关于伯塔离开的事情,想必他会给我提供不少线索和惊喜吧!”
  她这样说着,转身就做出要走的样子,而他狠狠拉住她的手臂,语调仍然低沉平静,脸色却因为她提到伯塔而差得可怕。
  “不需要。既然你真的一定要知道,我可以替你省下没必要的麻烦。”他说。
  这种情绪化的场面,让希克斯联想到平民们爱看的那些夸张而劣质的通俗戏剧,假设他们面前真的有观众的话,现在也早该已经失去等待谜底揭晓的耐心了。
  而他这个台上的演员之一,也同样失去耐心。为了留下她,他当然还可以……做得更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