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穿一切
作者:
JCYoung 更新:2025-07-10 15:46 字数:2388
乔希乘鲍曼发作前岔开了话题,而一个侧身又巧妙把两个女人分隔开来。
女人接过侍者递上的树莓千层酥:“或者...是您从东方带来的设计?”
“是位唐人街的师傅,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引荐给您。”
那位王师傅是温夫人介绍给俞琬的,很巧,他就是唐瑛当年的御用裁缝,在淞沪会战后辗转逃难到了巴黎,就连她身上这件礼服,也是老师傅照着唐瑛当年最出名的一套晚礼服改良出来的,十年了,还丝毫不过时。
“嗷,是吗?那太好了。”
玛格达和丈夫一样最是看不惯马丁鲍曼这样只会讨好元首而于军事毫无建树的党棍,当然还连带他在柏林时就恶名昭着的女儿,也热火朝天地同她俩聊起来。
乔希这么做,当然不是完全出于仗义,父亲嘱咐她和鲍曼交好,无非是为了巴结她那位在柏林位高权重的父亲,但整整叁个月的沙龙季,从乱发公主脾气到对莫奈的画作嗤之以鼻,她已经受够了这个任性且毫无品味的德国女人。
谁都想争那个第一的位置,在鲍曼来之前,她才是当之无愧的巴黎公主,男人们为她倾倒,女人们争相模仿她的穿搭,而现在,她还得处处捧着这个柏林来的乡下佬。
所以她不介意让这位“朋友”不那么顺心遂意一下。
可这在鲍曼眼里,这无异于自己最亲近的闺蜜当众倒戈站在敌人那边,这比碰见这个东方小贱人还让人愤怒。
鲍曼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去。
她脸憋的通红,胸口起伏,或许是刚刚怀孕荷尔蒙极不稳定,鲍曼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乔希!”她的声音像是要把这个沙龙给刺穿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开始大叫,手上晃动的红酒全都溅出来,所幸俞琬穿的是黑纱裙,可乔希就没这么幸运了,银狐披肩瞬间被染成猩红。
沙龙里突然寂静了,竖琴乐师的手僵在半空,十多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又钉在鲍曼身上。
她面前的叁位女士更是面色各异:俞琬的手包“啪”地一下掉在地上,玛格达睁大的眼睛里盛满错愕;而乔希,正盯着自己价值连城的披肩尖叫。
就在这时,一位穿盖世太保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有着和君舍一样的棕头发,甚至和君舍一样都是德国人里偏阴柔的长相。可俞琬看到SD袖标的时候,却没有第一次见到君舍那种本能的恐惧。
他左袖管空荡荡的,眼里透着近乎忧郁的疲惫,整个人散发着与行头格格不入的书卷气。
这男人,与其说像是秘密警察,倒不如说是学者。
“万分抱歉女士们,我夫人最近孕期反应严重,情绪不太稳定。”男人把开始痛哭的女人连揽带抱送到门口,几个健壮的女佣一拥而上,帮着将她扶了出去。
“哦天呐,你知道吗?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样了。”乔希在男人进来之前悄声说。“我一直建议斯派达尔中将去给她找位精神科医生。”
“斯派达尔中将是….他的….丈夫吗?”俞琬还没从刚刚的惊吓里缓过劲来,连声音都是结巴的。
又过了一会儿,这位独臂男人才又出现了,他向后梳的头发仍然整齐,只是额间几滴汗水暴露了方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
“克里斯蒂安·斯派达尔…” 男人和女士们再次表达了歉意,从他的自我介绍里,俞琬知道了他是法国盖世太保和保安警察总警监,是比君舍还要高出一截的盖世太保头子。
只需他签个名,一个普通人就会像夜雾般消失在集中营,连死亡证明都不会留下。
如果刚刚见到君舍是老鼠遇上猫,那现在应该是老鼠遇上了盘踞食物链顶端的狮子。
说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俞琬介绍自己时候,舌头又有点不听使唤了,以至于玛格达接下了话头,直接把她是克莱恩上校的女朋友说了出来。
至少看在这份儿上,玛格达暗自祈祷这位大人物,能对方才冒犯了他妻子的东方女人网开一面。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忌惮盖世太保。
“小姐的德语讲得很好,”没想到男人并没要为妻子的事秋后算账的意思,可下一句话让女孩心里蓦地沉一下。“您曾在德国的医学院留学吗?”
在这样的场景下,被这样身份的人饶有兴致地刨根问底,女孩只觉得后背沁出一身冷汗来,她只能告诉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害怕,或许他和君舍一样,都有些喜欢随时随地怀疑人的职业病呢?
“是的。”她声音比预想的平稳,可他并不说话,那双眼睛锐利得和解剖刀似的,似乎还在等着她更具体的描述,女孩心下突然有些慌。“夏、夏利特….医学院。”
既然君舍没有查到,那应该他也不会吧…听温叔叔说,法国的盖世太保们现在正忙着搜捕英美盟军安插在巴黎的无数特工,更别说因着战争形势变换,已然愈演愈烈的抵抗活动,女孩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面前男人就和有读心术似的。
“我想,我曾在活动上见过你叔叔一面,他是不是叫,温…兆祥,瑞士籍的中国人?”
这句闷雷在女孩脑中炸开无数个回响来。
巴黎不是华沙,这里的华人很多,光是中餐馆就有十来家,她实在不知道,单凭这两条信息,他为什么就能推测出她在巴黎的亲属关系?难道是,她和叔叔,或者其中任何一个人,已经被暗中纳入了怀疑范围?
是叔叔在某个社交场合暴露了?还是他们的往来信件被截获?亦或更可怕的是...这根本就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可是,他们既然有那么多资料,为什么不抓捕他们,是证据不足,还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见女孩愣在那里,没有否认便是承认了,男人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绅士地用仅剩的右手为显然被他吓得不轻的女孩递上一碟松露奶酪。
“不必太惊讶,”男人和君舍一样,都喜欢慢条斯理的讲话,虽不是后者的玩世不恭,但也是和那个人一样,带着盖世太保总洞穿一切的语气。
“巴黎看着很大,其实很小。你叔叔和我提过,他有个在柏林留学又在巴黎行医的侄女。”
男人抬起眼,“这样出色的东方女性在这里,应该并不多。”
“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俞琬脑海里还回响着这位苍白面容的男人离开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