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珍珠吻
作者:森木火火人      更新:2025-11-10 18:00      字数:5008
  旺角的夜风,裹挟着咖喱鱼蛋的辛香和鸡蛋仔的甜糯,吹起秦玉桐卫衣的衣角。街市的喧嚣像涨潮时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涌过来,淹没了听觉。
  可在此刻,那一切都成了失焦的背景。
  聊什么?
  秦玉桐捏着那只小小的纸碗,指尖被烫得有些发红。她忽然觉得手里的牛杂不香了。
  她点了点头,商屿没再多言,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纸碗和竹签,另一只手牵住了她的。
  他领着她,穿过人声鼎沸的西洋菜街,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后巷。
  这里没有刺眼的霓虹,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投下两道被拉得极长的影子。空气里有股陈旧的、属于老香港的潮湿气味。
  他将那碗已经半凉的牛杂放在一旁的台阶上,自己却没坐,只是倚着斑驳的墙壁,垂眸看着她。
  那目光太沉,像深海,暗暗潮涌,使人喘不过气。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先开了口:“其实……你也没说错。”她顿了顿,抬起眼,路灯的光在她清亮的瞳仁里漾开一点湿润的水光。
  “我就是个坏女孩。”
  第一次见面他送她回家,那么体贴绅士。他一直都在包容她的小脾气,从没让她感到不高兴。即使很忙,他仍旧消息很快回,反倒是她常忘和他说早晚安。礼物也未曾少过,他送的最便宜的都是几百万的耳环,每一样她都喜欢。
  他永远尊重她,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需要被认真对待的个体,而不是一个可以用金钱和资源堆砌出来的漂亮玩偶。他帮她解决麻烦,却从不用那些事来邀功,更不会以此为筹码,逼她做什么。
  他这样好。
  好到让她觉得自己那些摇摆不定、那些贪婪的“我全都要”,都成了一种亵渎。
  “我占着你对我的好,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一边又去招惹别人……”秦玉桐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是不是很坏,我把你这样的人……作践了。”
  说到最后时,她再也忍不住。
  蓄在眼眶中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不受控制地砸下来,融入深黑的泥土。
  可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猛地转过身去,用卫衣的袖子胡乱地抹着脸。
  身后没有传来预想中的质问,或是失望的叹息。
  只有一片沉默。
  就在她哭到肩膀都开始抽动时,一具温暖的、带着雪松冷香的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
  商屿的双臂环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
  “傻女。”
  他没说“你没错”,也没说“没关系”,只是收紧了手臂,让她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然后,他低下头,滚烫的唇贴上她的耳廓:
  “你不是坏女孩。”
  “你系我嘅心肝宝贝。”
  秦玉桐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在他怀里,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
  仰起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通红的眼睛里还蓄着泪,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
  商屿抬起手,拇指的指腹温柔地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痕,神情是情深义重的。
  “风大了。”他忽然说。
  说着,便解下了自己颈上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
  秦玉桐以为他要给自己戴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她却忽然起了个极其幼稚的念头。
  “我们一起戴。”她抓住了围巾的一角,动作透着一股任性。
  商屿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一丝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好。”
  他将那条足够长的围巾,先在她颈上松松地绕了一圈,然后将剩下的一半,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为了迁就她的身高,他微微俯下了身。
  两个人瞬间被拉进了一个极其亲密的距离里。
  围巾隔绝了外面微凉的夜风,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脖颈间的温度,围巾好似一道桥,牵连着她和他。
  他们就这样,像两个偷偷早恋的高中生,用一种傻气又甜蜜的方式,紧紧挨在一起。
  秦玉桐把下半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围巾里,心底那些沉重的、乱成一团麻的情绪,好像都被这条围巾带来的暖意给熨平了。
  “我想喝奶茶。”她闷闷地说,声音从围巾里传出来,带了点失真的可爱。
  “嗯。”
  他们就以这样紧紧挨着的姿态,走回了灯火通明的大街。他牵着她在一家排着长队的奶茶铺前停下。
  是他上次来过的那家。
  “还要芋泥啵啵奶茶?”商屿低声问。
  “嗯嗯,七分糖,多珍珠。”她报菜名似的,毫不客气。
  商屿显然对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只是依言去付了钱。
  等拿到那杯温热的奶茶时,秦玉桐像得了什么宝贝,立刻插上吸管,大大地吸了一口。
  香甜的奶味和Q弹的珍珠瞬间抚慰了她空荡荡的胃和心。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像一只偷吃到鱼干的猫。
  商屿就站在她身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月光下的海水,波光粼粼。
  他看着她鼓起的腮帮,看着她被奶茶的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鼻尖,看着她唇角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白色奶沫。
  秦玉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吸溜着珍珠,含糊不清地问:“你……你不喝吗?”
  商屿没回答。
  可能是不喜欢喝吧,秦玉桐也不太在意。毕竟人民币都有人不喜欢,她喜欢就够了。
  他忽然低下头,凑了过来。
  在秦玉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温热的红酒醇香的吻,落了下来。
  他没有深入,只是极具技巧地用唇舌轻轻含吮着她的唇瓣。
  像是在品尝什么至美的甜点。
  舌尖灵巧地一勾,将她唇角那点奶沫卷入口中。
  秦玉桐手里的奶茶杯都差点没拿稳。
  她嘴里还含着一颗刚刚吸上来的黑糖珍珠,正不知所措,他的舌已经撬开了她的齿关,探了进来。
  他的舌尖找到了那颗圆润弹滑的珍珠,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然后卷着它,试图带走。
  秦玉桐下意识地用舌尖抵住。
  像个护食的小动物。
  一场幼稚的、却又色气满满的争夺,就在这方寸之地展开。
  那颗小小的珍珠,在他们彼此的唇齿间被互相传递,裹挟着奶茶的甜和彼此的津液,变得愈发湿滑、滚烫。
  秦玉桐先败下阵来。
  她这点护食的、幼稚的抵抗,在男人绝对的强势与技巧面前,不堪一击。他的舌尖一勾,那颗被她视若珍宝的黑糖珍珠便被他轻而易举地俘获,喉结一滚,吞入腹中。
  不止如此,他还得寸进尺。
  吻势骤然加深,不再是方才清清浅浅的逗弄,他的掌捧着她的脸不叫她后退,她的津液被他尽数吮去,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
  周遭鼎沸的人声,闪烁的霓虹,街角食肆里飘出的烟火气……一切的一切,悉数空白,迅速地褪色、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自己会在这场近乎窒息的亲吻里溺死,商屿才终于稍稍松开了她。
  一缕银丝在两人分离的唇瓣间牵扯而出,暧昧又色情。
  秦玉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只能靠他箍在腰间的手臂才得以支撑。她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眼角甚至被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光,看人时,便带了几分迷离的媚态,不可方物。
  “你……”她想骂他,可嗓子哑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几个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这边的年轻女孩。
  一个激灵,秦玉桐瞬间清醒了。
  她猛地推开商屿,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毛。她飞快地拉起卫衣的帽子盖住头,又从口袋里摸出那副超大的墨镜戴上,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衣服里。
  完了。
  全完了。
  她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跟他……跟他做这种事!
  明天,不,可能几分钟后,#秦玉桐 街头激吻# 后面就会跟上一个鲜红的“爆”字。照片会传遍全网,她刚刚才靠公关团队扭转的形象,会立刻崩塌得一干二净。
  秦玉桐越想越怕,越想越气,抬手就在商屿结实的胸膛上捶了一下,力道不重,更像是撒娇,“都怪你!”
  商屿任由她捶,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嘴角噙着淡笑。他捉住她作乱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低声安抚:“不用怕,没人会乱写的。”
  他的声音很沉,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
  可秦玉桐现在哪里听得进去?她只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还是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商屿叹了口气。
  “要不要去看烟花?”
  秦玉桐的脑子还在宕机状态,闻言只是愣愣地抬起头,隔着黑色的镜片看他:“什么?”
  “烟花。”他重复了一遍,“维港的烟花。”
  秦玉桐皱起了眉。
  正月十六,香港哪里还有烟花看?她可是查过了,烟火汇演早就结束了。昨天元宵节那场虽不算一年中最盛大的,但她也也觉得有些遗憾。
  商屿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了这条喧闹的街道。
  *
  宾利的内饰一如既往地低调奢华,司机已经离开。
  秦玉桐偷偷觑了一眼身旁开车的男人。
  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斯文矜贵的模样,侧脸线条利落分明,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修长,腕骨上那块表盘在流光中折射出冷硬的光。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车子一路向港岛南区驶去,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路边的建筑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沿海公路和郁郁葱葱的山林。
  最后,商屿将车停在了一处无人的观景平台。
  这里地势很高,可以俯瞰一整片开阔的海域,远处是港岛错落的灯火,像洒在黑色丝绒上的一把碎钻。
  远处的海平面上,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
  “砰——”
  像是什么重物砸进了深海。
  秦玉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紧接着,一束亮金色的光,拖着长长的尾焰,呼啸着冲上漆黑的夜空。在攀升到最高点时,轰然炸开。
  一瞬间,千万条金色的光丝如垂柳般四散,将半个维港都照得亮如白昼。
  那光芒太盛,映在少女的瞳孔里,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仿佛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盛大演出拉开了序幕,无数的光点从海面上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
  赤红如血的牡丹,宝蓝似海的鸢尾,银白胜雪的寒梅……无数绚烂的色彩交织、炸裂、坠落。
  巨大的轰鸣声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却被这山顶的风吹散,只剩下闷闷的回响,震动着耳膜。
  整个维多利亚港,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烟花盛宴点亮了。
  行人们惊艳地遥望天空,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烟火充满好奇。每年最盛大的跨年烟火竟也不及这场的十分之一。
  漆黑海面倒映着天上的流光溢彩,天海相接,仿佛置身于一个用光与火构筑的幻境。
  这和她在任何影视剧里看到的烟火大会都不同。
  那些经过镜头美化和后期调色的画面,远不及此刻她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秦玉桐彻底看傻了,她趴在车窗上,像个第一次见到世界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秒。
  商屿不知何时下了车,绕过来,为她打开了车门。
  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质地考究的灰色羊绒大衣,披在了她单薄的肩上。
  “山顶风大。”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烟花炸裂的背景音里,却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秦玉桐被他牵着,走到观景平台的护栏边。
  “用你的名字报备的航线。”商屿眼底映着城市阑珊的灯火,“所以,这是专门为你放的烟花。”
  秦玉桐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
  她不知道在香港放这样一场烟火需要打通多少关系,这些罕见的烟花又需要准备多久。只是她随口说的一句提议,他都放在心上。
  心脏的某个地方,被这漫天的烟火烫得又软又疼。
  可是明天就要走了。
  这个念头窜上来的时候,心里竟生出一丝尖锐的不舍。
  第一次,她不想走了。
  秦玉桐再也忍不住,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她不是没见过盛大的场面,不是没收过贵重的礼物。可从没有人,会为她做这样的事。
  不是以“商屿的女朋友”或者任何一种附属品的身份,而是用她自己的名字,为她一个人,点亮一整片夜空。
  “傻女,哭什么?”商屿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等你下次来,我们去骑马好不好?或者,你想出海钓鱼也可以。那时候香港就没现在这么冷了。”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将一幅幅属于未来的画面,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策马奔腾,或是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上,懒洋洋地等着鱼儿上钩。
  而身边的人,都是他。
  这一次,还没分离,她就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了。
  秦玉桐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
  “商先生,我好像……有点喜欢香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