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标记
作者:织澜      更新:2025-08-25 14:19      字数:5728
  房间的窗帘半掩着,午后的光线被过滤成一层浅淡的雾色,从床沿一路铺开,像在空气里撒下了细腻的粉尘。
  空调低低运转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室内的气息显得格外纯粹——淡淡的巧克力味在空气里缓慢蔓延,带着一点温热和苦甜的底色。
  金曦靠在床头,薄被松松地覆着腰侧,发梢因为汗意微微卷起,贴在颈侧,额前几缕细发沾着汗,映着那张平时锋利到能划人的面孔,此刻多了一丝软化的轮廓。她手里捧着水杯,白瓷杯口氤氲着热气,模糊了下颌线的边缘。
  贺昱晖坐在她对面,贴心的把药和水杯一并推到她手边。
  “把药喝了。”
  金曦垂眸,看了一眼药片,淡淡地说:“我不吃退烧药。”?“你不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他笑意不深,像是懒洋洋地调侃,“可你老是发烧不退也不行。”
  她现在撒娇的模样,终于有了点小女儿的娇嗔。
  比之前硬邦邦的结过药一口吞下,可爱多了。
  她没再多说,把药放进口中,抿水吞下,动作安静。
  可贺昱晖心里并不平静。
  她今天的气味比上一次轻得多,没有压迫感,却像炉火般有节奏地吐着暖意,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只是偶尔,她呼吸稍重或情绪轻微波动时,那层巧克力味底下会闪过一丝烈酒的辛辣,像黑夜里忽然燃起的一簇火,让他心口莫名发烫。
  “你不困?”他问。?金曦摇头,“烧得不高,不想睡。”?“那就陪我说会儿话。”他伸长了腿,懒懒往后一靠,像是在客厅随意闲聊,而不是守在一个病人的床边。?“聊什么?”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眼神低垂。?“聊你以前发热期都怎么过的。”他故意挑了个她不爱回答的问题。?果然,她停了两秒,眉尾轻轻动了动,“跟这次差不多,自己呆着。”?“就没人帮你?”?“没有。我不习惯让别人靠近。”
  “连临时标记都没有?”
  然后贺昱晖就挨了一记眼刀。
  得寸进尺被教训的某人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那你要是在战场呢?”
  “抑制剂。”
  金曦叹口气。
  其实他是带着答案来问的,上一次他就知道,金曦的反应一看就是抑制剂注射多了,腺体受损,身体受伤,双重打击会让身体极度虚弱,她说得轻巧,实际上再虚弱也是要上阵杀敌的。
  贺昱晖没笑,也没继续追问,只静静地盯了她两秒,语气像是轻描淡写:“那这次,让我帮,算是破例了?”
  她没有答,转而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贺昱晖抬手,替她把额前的发别到耳后,手指轻轻擦过鬓角,触到那层微凉的汗意,他皱了皱眉,“出了这么多汗,体温没怎么降。”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倒了杯温水,又拿了块小毛巾,拧到不滴水,坐回床边替她擦手,“手冰凉啊,身体发热,你的身体真是差劲。”
  “我不觉得冷。”
  “你觉得不觉得是一回事。”他的手掌将她的手整个包住,慢慢揉着,把热度揉进去。
  被握着的那只手,像是被他的温度和她的信息素混在了一起。
  金曦困的有些迷糊,懒得把手抽出来了,只是支支吾吾的骂了一句“登徒子”。
  巧克力的甜香被烘得更浓,却又被那丝烈酒的辛辣切开。
  “我没事了,你不用一直在这。”她轻声说。
  “那你就当我在偷懒。”他干脆半靠在床另一侧,“按照我的经验,你晚上烧的会更厉害。”
  金曦懒得搭理他,伸手企图把某人从床上戳下去,上次自己在他家里的发热期,这个人也照顾了她一个周,的确算是有经验。
  “要是晚上太厉害,你就给我打点抑制剂。”
  贺昱晖没回她,大手敷上她的眼睛:“快睡吧,不然都没力气骂我了。”
  夜色渐深,窗外风声拂过半掩的窗帘,带进一丝凉意。
  贺昱晖原本靠在床头,闭着眼假寐,听到呼吸的细微变化时猛地睁开眼。?金曦侧身蜷着,像只失了力的小兽,肩背微微起伏,呼吸急促而浅。她原本淡淡的巧克力香此刻浓得发黏,苦甜的底色被一股锐利的烈酒气息猛地劈开,像火舌卷入空气,带着灼人的燎感,一波波冲撞进他的胸腔,让心口发紧。
  他俯下身,试着轻轻摇她的肩:“小太阳?”?没有反应。
  他皱紧眉,再一次低唤,语气带了急迫:“小太阳,醒醒。”?她的睫毛只是轻轻颤了颤,额头的细汗沿着鬓角滑落,呼吸乱得像被困在深水里。贺昱晖伸手探她的额头,烫得他下意识收了下手,像被火灼到。
  他握住金曦的手腕,软得没有半分力气,脉搏急得仿佛在逃命。
  看了一眼旁边没有撕开包装的抑制剂。
  贺昱晖咬了咬牙,俯身,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另一只臂膀环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嗓音低沉沙哑:“忍一下……只是临时的。”
  唇覆上她颈侧的腺体,灼热的气息混着信息素缓缓渗入。?属于他的玫瑰沉木香像潮水一样铺开,先是温柔地包裹住她失控外泄的气息,再一点一点将那股烈酒冲击圈住、稳住。
  苦甜的巧克力味在他的气息中渐渐安定下来,烈酒的辛辣被压制到只剩下余温。
  她的眉心慢慢舒展开,呼吸变得均匀,紧绷的肩背也软下来,整个人像脱离了高热的拉扯,安静地伏在他怀里。
  贺昱晖额头抵着她的发顶,牙齿磨着她的腺体,alpha的本能在跟理智反复纠缠。
  猛的抬起头,乌黑的眼眸中闪过赤红色光。
  “操。”
  口齿间,都是被自己咬破的舌头的血味。
  他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喉结滚了滚。
  胸腔里那股被信息素勾起的热度却不肯散,反而顺着血液一路烧下去。他屏着呼吸,轻轻将被子替她掖好,起身走向浴室。
  灯光亮起,冷白的瓷砖映出他紧绷的肩背线条。?贺昱晖抬手拧开淋浴,水流冲下来,他直接站在冷水底下,让冰凉的水柱沿着颈项和脊背滑落,拍打在肩胛和结实的腹肌上。肌肉在骤冷中微微收缩,呼吸夹着克制的闷声。水珠顺着他胸膛的线条往下滑,击打在掌心撑着的瓷砖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低着头,发梢滴水,湿意顺着侧脸的轮廓落下,肩背被冷水冲得泛着一层细密的寒意,却压不下骨子里那股被她的味道和触感点燃的燥。?贺昱晖闭上眼,指关节用力抵着瓷砖,直到那份滚烫被冷水一点点逼回去。
  金曦是被一阵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激醒的。
  那气息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笼在她的颈侧,顺着皮肤渗到腺体深处——热的、沉的,带着玫瑰沉木的气息,与她自己的巧克力味黏连在一起,像烈酒被倾进热可可,辛辣的酒意在甜香底色里缓缓翻涌。
  她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下一瞬却不受控地快了起来,血液像被热浪裹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腺体微微脉动。那种脉动不是痛,也不是纯粹的酥麻,而是一种被占据的实感——不容忽视,甚至带着某种令人恍惚的压迫。
  鼻腔里满是那股气息,熟悉得让人本能放松,陌生得让她戒备。她知道这是临时标记,可身体在本能上却像认出了它的主人:呼吸比平时更深,肩背的紧绷不知何时松了下来,连心底那点时刻悬着的警惕,也被热意一点点焐软。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触到自己颈后微热的皮肤,那里像还残留着对方指节与唇齿摸索过的感觉。
  金曦闭了闭眼,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体早就比她更清楚,这个临时标记的存在。
  很陌生的感觉。
  信息素还是因为发热期在身体内呼啸,但是第一次,它们像是有了理智,不再横冲直撞。
  她下意识地寻找贺昱晖的身影,指尖还停在颈侧那处灼热的印记上,咬了咬牙,打算冲他劈头盖脸骂一顿。
  可视线扫过去时,却看到他整个人窝在房间最远的角落,背靠着墙,长腿随意地伸着,头微微歪着睡着了。光从半掩的窗缝里落下来,照得他鬓角的发丝泛着浅金,眉眼却松了,连那股惯常的玩世不恭都没了,只剩下疲惫。
  她愣了两秒,胸口那口气忽然就不好发了。?不知道是因为那股混着玫瑰沉木和巧克力的气息还在空气里打转,还是因为看见他离自己八丈远。
  像是生怕自己醒来会误会什么。
  她原本蓄势待发的怒意,竟慢慢软了下去。
  金曦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揉乱了心绪。真不知道该拿这家伙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已经有力气下床了,脚尖轻轻触地,落在地毯上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贺昱晖睡得不深,呼吸却稳,眉心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弯腰,从一旁的沙发上拿起那件随意搭着的外套,替他轻轻盖在肩上。
  只是低头的那一瞬——那股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他独有的玫瑰沉木香,沉稳、清冷,却在空气里残留着极淡的烈酒味,与她自己颈侧那丝苦甜的巧克力气息缠绕不散。?像是两条暗流在水底交汇,悄无声息,却能让人心口发热。
  她的手指顿了顿,原本只是想轻轻掖好外套,可不知为何,心跳忽然快了一拍。那点来自腺体的灼热感在这瞬间被唤醒,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着她往他那边靠。
  金曦下意识屏住呼吸,逼自己直起身离开,可余光中他喉结的起伏、眼下的淡青,心下咯噔一声。
  硬邦邦的石头有了裂缝,阳光也是能照进去的。
  转身悄咪咪的爬回了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一切。
  可那股气息像是沾在了皮肤上,怎么也甩不掉。?玫瑰沉木的沉稳底色里,仍残留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烈酒味,像在深夜悄悄燃起的一簇火,隔着空气一点点烤热她的呼吸。
  颈侧的灼热感并不剧烈,却像暗流一样持续推着——不疼、不痒,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翻了个身,又翻了一个身,枕头被她折腾得不成形,心跳和呼吸都没能真正慢下来。
  金曦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味道顺着鼻腔潜进身体,再往下渗进血液里,黏着她的神经,像是提醒着她,这个临时标记让她对贺昱晖的感知无限放大了。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试图隔绝一切,却反而更清楚地闻见自己颈后残留的玫瑰沉木的香气,巧克力的苦甜之中还沾着烈酒的锐利。那是他的味道和她的味道交织后的痕迹。
  胸口像被轻轻揉了一下,酸软得让人烦躁。?她用力眨了眨眼,心里骂了一句,还是翻了个身朝另一面躺好。
  可她骗得了眼睛,却骗不了心跳。
  她翻身的动作在安静的房间里微不可察,却还是惊动了角落里的人。
  “……小太阳?”?嗓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低沉又不急不缓。
  她背对着他,假装没听见。被子下的手却攥成一团,指尖冰凉。
  贺昱晖像是只是在梦里随口唤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但那一声,带着熟悉的尾音和呼吸的热度,顺着夜色爬进她耳里,像一只温热的手掌捂在心口。
  她闭着眼,却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气息又侵袭了上来。
  不近不远,刚好够让她再一次心神不宁。
  她咬了咬牙,把被子往头上拢了拢,可还是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沉沉撞在耳膜上。
  金曦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意识像被裹在一团温热的棉里,直到窗外的光线一点点透进来,才慢慢醒转。
  天亮了。?额头的热度已经褪去,身上那股烧灼感也不见了。她眯了眯眼,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脚——竟然连发力的感觉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临时标记的作用这么好用?”?她喃喃自语,撑着床沿起身,脚步不再像昨天那样虚浮。
  走到洗手间,镜子里的人映了出来——脸色透着健康的红晕,眉眼间连那股冷硬都被削得柔和了几分。
  还真是——春光满面。?原本这种发热期至少得折腾七天才能缓过来,她摸了摸自己颈侧那处标记过的地方,心底没来由地一阵别扭。
  结果,才第二天,她身体就几乎没什么不适了。?只是……一旦空气里飘出那股熟悉的玫瑰沉木味,整个人就像被轻轻推了一把,浑身发热,双腿微微发软,连指尖都不安分。
  好在,贺昱晖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留了个纸条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桌上放着一个还冒着余温的叁明治,旁边压着那张纸——笔迹潦草,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写的:
  “乖乖吃了,别乱跑。”
  金曦盯着那行字,嘴角忍不住轻轻往上翘了一点,又迅速压了回去。
  茉莉从露西那里听说金曦的发热期来了,二话不说就回了自己的公寓,顺手把休假的露西从沙发上薅了起来,硬是拉着一起来“探病”。
  只是站到门口,她自己先停了脚。?茉莉是Alpha,清楚记得有一次金曦发热期的信息素泄露出来时,她差点当场失控——那次之后,她就给自己立了规矩:发热期的金曦,绝对不能靠近。?于是她很理所当然地推了露西一把:“你进去,我在外面等。”
  露西:“……你是来送温暖还是送外卖的?”?茉莉一本正经:“你是Beta,没风险,进去吧,小苦力。”
  门开时,屋里是静的,空气里那股苦甜的巧克力气息很淡,可隐约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烈酒辛意。
  茉莉站在门口,鼻尖一动,眉毛立刻皱了起来。?她的嗓音带着天生的锐利:“……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金曦正窝在沙发里,手里捏着一只温热的杯子,神色淡得像没听出质问的意味:“可能抑制剂打得少了点,泄露气息多了。”
  茉莉盯了她一眼。?下一秒,她像被电了一样抬手捂住鼻子,果断后退“八百米”,藏在门后面,企图用门抵挡扑面而来的信息素,表情像是在和本能死磕。
  “……你真行。”她的声音闷在手心里,像是在咬牙切齿。
  这人在发热期都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这味道,真的让人浑身像是有一万只蚂蚁一样难受。
  金曦抬了抬下巴,冲露西摆了摆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俩把东西放下吧。”
  露西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状态比预想中稳定,心里松了口气。?“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她把手里的保温袋和药瓶放在茶几上,“茉莉被你吓的,她担心你,非要来看看你,你后背的伤我看看?”
  睡袍半退,撩起金发放到胸前,洁白如绸缎一样的皮肤上面,横七竖八的旧伤中间还有一道正在长新肉的长疤。
  “门后那个,背过身去,非礼勿视啊。”金曦一个枕头砸了过去,门后的茉莉被吓了一跳,抬手直接把门关上了。
  “天下的Alpha一个德行。”
  “行啦,茉莉可对你没什么非分之想。”露西含笑,把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伤疤上面。
  金曦把睡袍重新披上,送露西出门。
  门口的茉莉双手抱胸扭过头来。
  “澄清一下,我可没看啊!”
  “知道啦。”金曦忍俊不禁,“露西还给你。”
  露西扯着茉莉的衣服,示意他再不走,留在这里自找麻烦。
  茉莉转身前还忍不住小声嘀咕,“……不过闻起来,好像真的不只是你的味道。”